郑频频：我们对雾霾谈虎色变，何以对烟霾视而不见？ | 造就

郑频频

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

复旦大学健康传播研究所控烟研究中心负责人

什么是城市？

城市是一个有生命、会呼吸、能成长的有机体，城市的生命力来源于这个城市的人们。

今天我想谈的主题是控烟，因为它和我们的健康、城市及每个人都息息相关。

关于吸烟的三个谎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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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低焦油”烟背后的谎言

按照1994年版《牛津医学手册》对烟草的定义：烟草是唯一可用作合法谋杀的商品，人们按照其拟定的用途吸食，便会致死。

这个致死率是多少？每两个长期吸烟者当中，会有一个人最终死于吸烟相关的疾病，这个就是烟草的危害。

关于吸烟，这里有三个谎言：

低焦油烟真的安全吗？

因为烟草当中的尼古丁会使人们吸烟成瘾，戒烟变得非常困难，那么人们会说，如果我买好一点的烟、贵一点的烟，比如买低焦油卷烟会不会更安全？

并非如此。因为烟草当中尼古丁和焦油的含量是成比例的，当焦油含量下降的时候，尼古丁的含量也会下降。

但同时因为尼古丁是满足吸烟者成瘾性的，所以当一个吸烟者突然从高焦油浓度烟吸到低焦油浓度烟的时候，他会因为尼古丁不足而得不到兴奋和满足。

这个时候为了满足成瘾性，他会吸得更深、更频繁。他真正吸入体内的烟草含量，就绝不是烟盒上标注的含量，可能还会更高。

被动吸烟真的不要紧？

可能有的人会说吸烟的危害很大，但是被动吸烟没那么要紧，这里来看一个来自日本的经典研究：科学家们对两组妻子进行了随访，一组妻子她们的丈夫是吸烟的，一组妻子她们的丈夫从不吸烟，随访几十年之后，发现丈夫吸烟的妻子发生肺癌的概率比不吸烟妻子的明显增高。

二手烟的危害不仅仅是伤肺，即使最低水平的暴露都会给我们的心脑血管健康带来不利的影响。

并且，已经有很多研究表明，即便是最精细、最先进的通风系统，都不能够完全隔绝二手烟雾，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实施完全无烟的环境。

关闭烟厂就能一劳永逸？

由于烟草中的尼古丁具有成瘾性，吸烟者还不能立刻戒烟，这个时候如果把烟厂关闭，吸烟者突然无法买到烟了，他们的成瘾性该如何去处置？

可以想象，关闭烟厂又会引发诸如走私、黑市等一系列的社会问题。

所以，控烟绝不是简单的把烟厂关闭，而是要从减少烟草的供应及构建无烟环境这两个方面去着手。

其一，减少烟草的供应，这可以从烟草的替代种植开始。

其二，减少烟草的需求，其中一个重要措施是构建无烟环境，这既保护了不吸烟者，对吸烟者本身也是一种保护。

雾霾猛于虎，但烟霾的危害更胜于雾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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室内吸烟VS. 严重雾霾天气 哪个危害更大？

这是去年12月1日拍摄的一张雾霾图，图中是北京的天安门广场，当时全国都在遭受大范围的雾霾污染，北京天安门广场当天的PM2.5浓度更是突破500微克/立方米，达到严重爆表的水平。

PM2.5是指大气中直径小于2.5微米的颗粒物，由于颗粒物特别小，因此能够进入人体呼吸道的深部及肺泡，又被称为可入肺颗粒物。

它所危害的不仅是我们的呼吸系统，更会进入我们的血液循环，甚至与糖尿病发病有关。

雾霾的治理非常不容易，这需要一个长时间，多部门的合作。

但是，当我们在抱怨室外空气污染的时候，我们又忽略了另外一个常见的场景——即室内烟霾污染。

比方说，有两个同事在办公室吸烟，你去测定这种情况下的室内PM2.5浓度，你会发现这时的浓度超过了500微克/立方米甚至更高。

当大家对外面有形的雾霾感到忧心忡忡之时，却没有意识到室内烟霾的无形的危害。

复旦环境卫生学院的专家研究发现，室内PM2.5的主要来源是烟草烟雾，烟霾中的细颗粒直径范围是0.107 -0.4微米，这比室外PM2.5更小，致癌性更确定，对居民健康危害更严重。

同时，由于0.25-0.50微米的颗粒物对居民健康的危害最为明显，故而烟霾中颗粒物的直径范围正是最危害人体健康的颗粒区域。

所以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，烟霾的危害更远胜于雾霾！

从二手烟到三手烟，应对吸烟的危害重新审视

谈到这里不禁要提及二、三手烟。当我们在谈到环境烟雾时，并不只是说你不要在别人面前吸烟，更严格的是，即便你一个人，也不要在房间里吸烟，这还涉及到三手烟的问题。

你在房间吸过烟，你可以离开这间房，但是那些由你吸烟产生的烟草细颗粒物，甚至一些重金属、放射性却会吸附在房间的各个角落，并不会随你而离去。

这些细颗粒物会对后面进入房间的他人产生健康危害，这其中危害最大的是婴幼儿。

比如说，这些细颗粒物吸附在地毯、窗帘、织物中，如果婴幼儿进入房间，这里摸一下那边碰一下，婴幼儿的口手活动很多，这些致癌的，放射性的物质就会进入到他的体内。

从这个角度来说，不管是二手烟还是三手烟，我们都应该对吸烟的危害重新审视。

控烟：吸烟与不吸烟者的环境共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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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界上最精密的排风系统都无法消除二手烟污染

很多时候，我们一谈到控烟，仿佛就把吸烟者放到不吸烟者的对立面。但在我看来，控烟更是一个吸烟者和不吸烟者的环境共享。

这里有一幅图，图中显示的是同一个游泳池前面立着两块标识牌，一块牌子上写着“这个区域可以小便”，另一块牌子上则写着“这个区域不可以小便”。

如果你去游泳的时候看到这样的场景，你肯定会觉得非常荒唐。

那么，二手烟也是如此，我们不管是设定吸烟区还是吸烟室，都不能阻止二手烟雾从一个区域漂到另一个区域。这也涉及到一个公民健康权的问题。

有人会说，烟是一个合法产品，吸烟是我的爱好，不应该剥夺我的自由。但更重要的是，你的任何爱好都不能建立在损害他人健康的基础上，这也是我们倡导无烟环境的一个基本原则。

“我希望自己是成为死于二手烟的最后一个受害者”

讲到这里，我要讲一位Heather女士的故事，Heather女士是加拿大的一位餐厅服务员，在那个时候，加拿大的餐厅还是允许吸烟的。

但她不吸烟，当她在这个餐厅工作多年、吸了无数烟霾之后，她发现自己得了肺癌。

她的这个遭遇被当时一位在餐厅吃饭的顾客知道后，那位顾客一边帮她提起诉讼、争取权益，另一边也动员她加入到控烟的行列。

所以这位女士在她生病后的很长一段时间，都在加拿大各地进行游说，倡导制定在公共场所完全无烟的法律。

她说了一句令人印象深刻的话，她说，我希望自己是成为死于二手烟的最后一个受害者。

在她死后，加拿大通过了包括在餐厅之内的所有娱乐场所、公共场所完全无烟的法律，所以我觉得她是一位非常值得尊敬和敬佩的女士。

只有完全的无烟环境才能彰显健康的公平性

很高兴我今天站在这里，这是六年前上海举办世博会的旧址，当时的上海世博会倡导全面无烟，因此也成为历史上首个无烟的世博会。

今天，很高兴地再次告诉大家，我们即将实现另一个室内无烟的梦想，那就是上海颁布了《上海市公共场所控制吸烟条例》，从明年的3月1号开始，在上海市所有的室内公共场所、工作场所和交通工具内，都将实现完全无烟。

今天我们在这里谈未来，我认为，一座城市的未来与发展最终还是会落到人群的健康上。我再跟大家分享一个小故事，看看通过我们的努力，到底会带来什么。

在美国的蒙大拿州有一个小镇，叫做海丽娜小镇。那个小镇很小，只有几万人，也只有一个中心医院。

当这座小镇通过一个完全无烟的法律之后，小镇上的医院收治急性心肌梗塞的人数明显下降，当时人们不知道这是一个巧合还是一个事实。

但是，当全面无烟的法律在全球的不同城市里不断通过，并且得到很好实施的时候，研究者们发现，当地人们心肌梗塞的发病率也都在逐步下降。因此，控烟确实对城市和人们的生活产生了积极的影响。

健康是平等的。

无论你是一位CEO，还是一位普通的保洁员，我们每个人都有呼吸新鲜空气的自由，都享受平等的健康权。

我们要充分尊重每个人健康的权利，只有这样，我们才能够真正的实现健康的共赢，彰显健康的公平性。

这也是我理解的控烟之于城市与人的未来。

（本文根据郑频频在造就·上海11月20日《我的城》上的演讲实录整理而成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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